——访水产与生命学院退休教授梁象秋
梁象秋,水产与生命学院教授,1935年12月出生,1952年考入我校水生生物专业,毕业后留校任教,主攻淡水虾类的系统分类。著有《水生生物学》、《中国动物志》等书,撰写研究性论文多篇。
春风细雨,润物无声
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”杜甫《春夜喜雨》中的诗句首先跳入我的脑海,这句诗恰如其分地形容了梁教授的神韵,意为师情好比春雨,浸润幼苗而默其声,师德无量却不居功。
梁老是位低调的老教授。当初拜访时,不免有些拘束。进屋的第一眼,望见的是干净整洁的老式摆设,正对门的茶几上摆放着些普通的小物件,一整大块玻璃下压放着一张全家福,全家福中小外孙女儿甜美地笑着。老式的木制沙发旁码着一张小餐桌,我们的采访就是在这张小餐桌上开始的。环视四周,简洁的布置让空间看起来有序而宽敞。
梁教授是浙江人,年逾七旬,说着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,但听起来并无障碍。在得知我们需拍照记录时,他坚持起身去套了件整洁的衬衫出来。
“现在主要是搞一点业务,看看书,做做科研,走白专道路。过去提倡又红又专,我不红,就看看书。”我明白了,白专是现在所说的一心搞科研的研究者。只是随着时间风云般转逝,“白专”这个词已随着那个特定的年代一同沉淀在历史的记忆中,偶然在瞬起的尘埃中被我们这些大学生拾得,藉以窥探记忆中已是灰暗的过去,不由得对梁教授的那份执着与专注肃然起敬。
苦行白专,艰辛科研
作为一个“白专”教授,梁老细细地向我们讲述了当年做学术的情况。“我们过去做科研一般是春夏之交走出去,每天天刚亮走出校门,天黑了才回来,那个时候,一顶草帽,一个水壶,军用水壶,一个馒头,就直接出去了。”草帽,军用水壶,馒头,简陋的装备让我们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科学工作者的全部工具,这更类似于一个渔民或者是农夫,然而事实就是如此。据梁老回忆,有的时候没办法吃饭,学校或科研基地附近的小店便是他们的最佳去处,买点东西,简单果腹即回来继续工作。这样的日子曾是梁老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深刻地占据着他的记忆,如今,曾经的困难化为普通的几句话,也足以令我们为之动容。
在那段过去的时光里,生活极其贫困、艰难,科研需要资金运转,而学校提供的经费有限,困难却能从百般不可能中找到解决办法。梁老娓娓道来,“有时候做科研需要寻求学生帮助,让广东、江苏和浙江等地农村生源的学生回家时捎带标本,以使鱼虾研究实验继续下去”。在这段经历中,梁老提到了他的老师---我国海洋生物学和甲壳动物学家、中科学院海洋所刘瑞玉院士。梁老曾经跟随他实习,行走于粤琼之地,一人一个铺盖,一个大包,到一处便将铺盖就地打开,安住一晚,明天就可能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。梁老告诉我:“我们主要去采集标本,很辛苦,在一个地方待两三天,就要到另外一个地方,因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标本种类,工作很辛苦。有时为了节省几毛钱,要步行几十公里。吃饭的时候,一饭一菜,填饱肚子就行。当时一同做科研的五人中,其余的人最后去搞别的学科了”。而梁老专于此业,并开始撰写这方面文章,写好后交给刘院士修改,改完不放心,又复交给其他老师修改,几番努力下来,投出去的文章也就被一一发表了。日积月累,梁老的研究成果越来越多,也得到了同界的广泛认可。后来,《动物志》的写作班子便点名要梁老参与书籍编写工作。对于这段经历,我现在都无法想象当年在梁老心中可能激荡起的涟漪,或激动,或遗憾,或欣喜。
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
梁教授艰辛又令我好奇的研究环境使我不禁有了更多的遐想,我便询问梁老是否有特殊经历,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凡。“那个时候很太平,物价也很低,记得有次到西双版纳,住一晚上是四毛钱,两个人共八毛钱。”他接着说:“我们出去的时候,把两个月用的钱通通放在身上带着,从来没有出现意外。那时火车、汽车的速度很慢,从昆明到西双版纳要走六天。到车站买票时大家都排队,也不拥挤,秩序井然。生活虽苦,但其乐融融。当时在学校读书,宿舍门几乎没关过,从来没有发生过失窃现象。”
梁老平淡的经历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大起大落、波澜壮阔,但我心中却生起了一丝羡慕,似乎就如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中“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”一般。这样门不闭户,彼此充分信任的环境,不也正是我们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追求的目标吗?
往昔峥嵘,独善其身
“那有没有好玩的经历?”我偏离采访提纲追问道。“那个时候也没想着玩,有一次跑到丽江旁边,也没进丽江公园,我们到风景优美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收集标本。”“哦。”我遗憾的叹了口气,细细一品刚才那句话,感叹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教师怎样成长为学识渊博的老者。一转念,又想到是一种怎样的信念,让一青年学者专注于学术研究?此刻,我有一种今非昔比的感慨,梁老辛勤努力、吃苦耐劳的品质,完全抹去了他自嘲为“白专”的面孔,那分明是一尊高大伟岸的雄魄,立在眼前,沉着而稳重。
梁老也是一个简单而平凡的人,当我问及他对历史的记忆时,他摇摇头。“那个时候家庭出生也没什么,我也不爱讲话,所以什么事情都没找过我,没有大起大落。”更让我诧异的是,从梁老言谈中可发觉他曾是个贪玩的少年,由于对教学和科研的执着,使他成为了一名大智若愚的教授,而温和、低调的性格使其顺势逆势中安然自得。
求学教学,安然处之
我整理了一会儿情绪,同梁老聊起了学校和大学生活。
“我1999年退休,已经十二年啦。学校就是家,从这个家庭走出来,肯定怀念这个家。我是1952年考入学校,毕业之后留校任教,在学校学习工作了近50年。”梁老谈到这里又提到了一段背景,他是全国第一届统招生,当时填报了十几个学校,出榜的那日,整张报纸全都是考生的名字,他以为没自己名字,是同学告诉他考取了上海水产学院。“我读大学的时候很用功的,一天到晚读书上课,下课之后就去图书馆,到晚上熄灯之后才回宿舍。周一到周六课表排得很满,没什么其他活动,就是上课、下课和读书。”梁老告诉我。
毕业后,梁老服从组织安排,留校任教,开始了他的教学和科研生涯。他说:“毕业时同学们被分配到全国各地,组织上让我留校任教,正是源于对国家的信任和服从,我接受了这项工作,并着力训练和培养自己的教学科研能力,工作期间,助教、讲师和副教授共做了三十年,1990年评上教授了,并加入了九三学社。”梁老接着说:“读书的时候家庭经济困难,很少回家。工作后教学科研任务很重,偶尔回去看看父母,基本上从十八岁以后就在上海生活了。虽说已经退休,但也没有闲着,2004年出版了专著《中国动物志》无脊椎动物(第三十六卷)甲壳动物亚门十足目匙指虾科,2007年还参编了《中国动物志》,人生就应该活到老奋斗到老。”
一顶帽,一壶水,一馒头,梁老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“白专”教授,走过七十余载漫漫人生路,在鲜活而精彩的人生中潜心于学术探索,在艰苦而快乐的生活中追求人生卓越,这是平凡的一生吗?
(采访:贺妍博、奉菲菲 编辑:仇建建、秦元海 摄影:吴程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