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记者 李雪林）开栏的话：上海春来早，新花竞枝头。从今天开始，本报推出“上海春早”专栏，集中刊登本报记者深入社区、工厂、商店、田间地头、医院、科研院所、文艺院团等等工作、生活第一线采写的报道。我们将力求细致观察、用心体会，捕捉和发现生动事例、鲜活细节和动人场景，将大家熟悉而又不尽知的劳动者的辛勤与智慧、激情和奉献详尽地报告给广大读者，展现上海创新驱动、转型发展的春天里一抹抹希望的绿色。
“到4月份你再来看时,小鱼就在你身边游来游去，美极了！”在崇明瀛东村产学研基地刚建成的胭脂鱼孵化暖房，王春（左）兴致勃勃地说。 郭一江摄
寒意料峭。但在崇明瀛东村的田间地头，已分明能感到春意萌动。
远远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开来，正在村委会办事的村民老陆脱口便道：“王博士来了！”
王博士从车上下来，中等身材、微胖、圆脸、平头、戴副眼镜，他的防寒服敞开着，手里倒捏了一顶黑色绒线帽，准备起风时套上。
王博士名叫王春，是上海海洋大学水产与生命学院的老师，一年中有8个月，他扎在崇明搞产学研合作。这天，他又从位于临港新城的校区出发，开了110公里，赶来瀛东村。
“暖棚搭得怎么样了？”老陆问。“4月开春就要放苗。现在工人们都回家过年了，我自己先把设备弄弄好。”王春答。他说的“放苗”，是从外地引进的胭脂鱼、河川沙塘鳢等特色水产的鱼苗，要在温室里孵化培育。这个春节，王春决定就在瀛东村过年，为养殖温室做设备安装和调试。
“他不像个大学老师”
瀛东村村支书陆文忠正好从村委会出来，看到王春，上前亲热地拍他的肩膀，一边向记者介绍：“他是干活的人，不像个大学老师。”说完哈哈大笑，“这可是最高评价啊！他跟我们村里人融在了一起。”
“瀛东村是崇明第一个看到日出的村庄，76户人家，202口人，20年前还是一片滩涂，后来经过围垦和一步步发展，现在成了生态村。”王博士说起自己的另一个家，如数家珍。
村子西边有几排双层的小别墅，隔一条小路，种着一排排橘子树，树下遍地是俗称“草头”的野菜，往东有一个大湖。“你发现没有，这湖上看不到一架投饵机，因为我们养鱼完全是生态喂养的。”王春说，原来这里到处是各家各户的小鱼塘，后来挖通成一个800亩的大湖，还在旁边建了16个标准鱼塘。
正说着，水面浮起几十条红色的鱼，旁边的大学生村官刘于信问：“是不是缺氧了？”“不是，前两天下雪太冷，今天出太阳，它们是上来晒太阳的。”博士说，“湖里大约有5万条鱼，都蛰伏在水底，基本不吃东西，但可以顺利越冬，开春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王春2008年开始在崇明开展产学研合作。那时，来一趟瀛东村要乘车、坐船、搭摩托，周折得很——先从上海海洋大学当时的军工路校区坐车到宝杨路码头，坐轮船上岛后乘公交车到陈家镇，再搭“摩的”进村，全程至少5小时。后来学校搬到临港新城，路更远。舍不得把太多时间耗在路上，王春把自己原先在广州工作时买的车放在上海来开：“110公里，我正好开1小时10分钟。”
算下来，一年中王春至少有8个月待在崇明。除了在学校讲课，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扑在了这里。村民原来以养“青、草、鲢、鳙”四大家鱼为主。王春来后，计划调整养殖结构，先种水草净化水质。就是还养四大家鱼，“白鲢吃浮游植物，花鲢吃浮游动物，根据食性养鱼，也要把水质搞好。”
王春有时忙完当天就回去，更多时候是住个三五天。村里专门给了他一间歇脚的宿舍，许多村民和他称兄道弟。在他指导下，三年里，这里的鱼都没有生过病。刚来时听不懂崇明话的王春，如今也能说几句了。
“有效果农民才信你”
沿着鱼塘往北走，过一座桥，转个弯，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大暖棚。走进去，顿时感觉如春天般温暖。
暖棚里，石子铺成的地面上，放着8个直径4米的圆形大池，还有10个五六平方米大小的方形小池，“外国人拿这个做家庭游泳池，好处是可以随时蓄水排水。”摸一摸，蓝色水池的材质有点像尼龙，这是王春在广州读博士时发现的“秘密武器”：“用来育鱼苗，比石砌的池子便宜一半价钱，而且方便移动。”
今年42岁的王春曾经走南闯北。他在青岛的中国海洋大学读本科，在广东的华南师范大学和暨南大学完成硕士、博士学业，做过大学老师，也“下过海”，最终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工作还是养鱼养虾。在上海海洋大学做完博士后研究，王春留下了，“水产养殖特别是淡水养殖，上海最有实力。”
和村民打交道，王春总结出两个“必须”——一是你必须自己在一线塘头干活；二是你必须给他们算账，光讲道理人家不相信，“种苗、肥料、饲料、人工、水质增氧，这些要花多少钱，以后能产多少鱼值多少钱，把账算清楚，比讲啥都管用。”
与瀛东村的生态养殖同步，王春和海洋大学的其他老师还在离瀛东村26公里的竖新镇推广养蟹新模式。他在南八滧村搞了一块50亩的试验田。养了20多年水产的胡高学听说他搞稻田养蟹，跑来跟他说，“我想投钱，但担心这个投入收不收得回来。”
王博士说自己不空谈。放苗的时候，他请养殖户来看放了多少苗；收获的时候，也请他们来帮着捕捞、过磅、记录，这样产量多少大家也有数了。胡高学时不时偷偷跑到试验田看，他发现，“以前稻田养蟹是四面开沟，但他们开的沟是波浪型的，增加了扣蟹活动的表面积；他们不用药，用微生物制剂调水质，还在深层沟里增氧……”结果，扣蟹亩产从100多斤提高到400多斤。农民亲眼看到了效果，稻田养蟹新模式就推广开了。前几天，宜兴、无锡的几个客户慕名来买扣蟹，带走了1000多斤。
但王春打心眼里佩服农民，“他们埋头干活，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积累的经验，比如说他们评价水质就用四个字：肥、活、嫩、爽，每个字都有具体内容，很形象。”
“建一条天然食物链”
王春把暖棚称作鱼的健身房和保育院，旁边建有五级水过滤系统，育苗的时候投放绿藻等天然饵料，这个温室将承担起改善瀛东村水产养殖结构的重任。
瀛东村的水质改造好了，要引进特种水产。王春选中了胭脂鱼、河川沙塘鳢，这两种长江入海口的特色鱼，可以观赏也可以食用，肉味鲜美。4月开春放苗，育好苗就放进旁边的标准鱼塘，长大后再放到800亩大湖里，估计今年11月份左右可以上市。
“比起养四大家鱼，养特色水产产量一样，产值可以翻一番以上，经济效益起码提高80%。如果能在崇明推广50%的话，以2007年崇明水产业产值13.5亿元计，产值可提高到19亿。”王春算过这笔账。
一年8个月扎在崇明，课堂上的王春更受欢迎。他讲饵料，把在瀛东村拍的鱼塘照片给学生看，“我不讲死的知识，就讲我们在崇明做些什么，学生都觉得很实用。”在温室旁边，还建了一排平房，寒假结束后，几名研究生将在这里上课、做科研，“水产专业的研究生就应该在塘头写论文。”
“从长远来讲，不能投饲料，而要创建天然食物链。”王春坚持，投饲料不仅容易酿成水产品安全事故，养殖废水也会带来环境问题。在他们的规划里，将来湖底种水草，树下空地也种草，把地面的草补充到湖里；旁边还有养牛场，牛的粪便发酵可制成生物饵料喂鱼；还打算引入长江水，顺水带来的浮游生物和小杂鱼将为湖里的鱼提供鲜活的饵料——这样就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食物链，王春称作“低碳养殖”。
等这两个新鱼种育好了，计划中还有倒刺鲃、罗氏沼虾、锯缘青蟹的引进和培育。
王春说，瀛东村的空气好，夏天的时候湖天一色，在这里睡7个小时，等于在城里睡9小时的效果。正说着，一只小鸟在结冰的水面上悠闲踱步，王春看着它自言自语：“为什么扎在这里？因为我太喜欢这里了。”
（来源：文汇报 2011年1月27日头版）
（宣传部）